漆混作斑驳的污痕。
迁徙队列中随处可见瘫坐的老者,他们怀抱着装满故土的五色囊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。抱着婴孩的妇人蜷缩在倾倒的马车下,用最后半块粟饼蘸着草根煮的浑水喂给婴儿。远处传来军吏的怒喝声和鞭子的抽打声。
暮色中突然爆发的马蹄声惊散人群,长安的宇文泰派出游骑从河阳渡口突袭而来,燃烧的箭矢点燃了装载古籍的马车,漫天飘舞的焦黄纸页如同招魂的纸钱。在铁骑的追赶和践踏中,流民如溃散的蚁群,散开又聚拢。
北迁的人们在漳河岸边搭起了临时的窝棚。寒风中,人们用拆自洛阳宫门的彩漆木料烧火取暖。裹着褪色锦缎的老妇蜷缩在牛粪堆旁,浮肿的脚踝如同发酵的面团,正用碎陶片刮削观音土,用来充饥。
沟壑纵横的营地中央,几十口铁釜昼夜蒸煮着草根与树皮,翻腾的泡沫如同垂死者喉间的痰鸣。夜里狂风掀翻土灶台,滚烫的汤水浇在抢食的流民身上,蒸腾的热气里顿时爆发出蛙群般的惨叫。晨光中人们发现,三个紧抱陶碗的孩童竟保持着跪姿冻毙,结冰的眼睑下还凝固着对食物的渴望。角落里突然爆发的哭嚎声中,母亲正用断箭刺破婴儿鼓胀的肚皮——那吞食太多观音土的躯体,此刻正如漏气的皮囊般塌陷。
黎明前总有成队的尸体被拖往漳河。浮冰间有具怀抱婴孩的女尸,她干瘪的乳房与怀中婴孩青紫的嘴唇竟冻结成诡异的琥珀色。当正午阳光融化这残酷的雕塑时,融冰带着血色沉入河底,宛如这个王朝正在消逝的文明血脉。
杨衒之一家也夹杂在这千千万万的迁都人群中。杨衒之正带着母亲、妻子,还有两个孩子(一女一男),走在前往邺城的官道上。杨衒之的父亲杨镝已经不在了。早在六年前的武泰元年(528年),那时尔朱荣发动了河阴之变,杀害了北魏朝廷两千多名王公大臣,杨镝是北魏朝廷的一名从七品官员——给事中,因此也在被害之列。
本来,杨衒之的母亲是卧病在床的,他向朝廷申请暂缓迁徙,以避开与大队人马拥挤争抢道路的困难,但是当权者才不管你个人的死活,他的命令高于一切,必须执行,否则格杀勿论。杨衒之无奈,只好花极高的价钱买了一辆马车,载着母亲就启程了。他和妻子孩子都是步行前行。可是体弱的母亲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,路上缺医少药,食物也短缺,刚渡过黄河,母亲就去世了。杨衒之只好就地埋葬了母亲,继续启程。好不容易,一家人终于到达了邺城,但是一家人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。妻子也经不起这种艰苦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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