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1年9月18日,夜10时15分,沈阳北大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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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。
林征醒来的第一个感觉,是痛。
不是记忆中最后时刻——档案馆里心脏骤停时那种胸口被巨石压碎的剧痛,而是一种陌生的、钝重的、仿佛全身骨骼都被拆散重装的酸痛。
他艰难地睁开眼。
视线模糊了几秒,才逐渐清晰。昏黄的光从门外透进来,把土墙上的裂缝照成扭曲的黑线。他躺在一张通铺上,身下是硬得硌人的秸秆垫子,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。左右两边挤满了人,鼾声此起彼伏,间杂着磨牙和含糊的梦呓。空气里弥漫着汗臭、脚臭和劣质烟草混杂的气息。
这不是医院的病床。
林征想坐起来,身体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。他费力地抬起右手——一只粗糙、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,虎口处磨出了新生的水泡。手指粗短,掌心布满硬茧。
这不是他的手。
二十四岁的林征,历史系研究生,手指修长,指节分明,因常年握笔和敲键盘,只有食指内侧有一层薄茧。而现在这双手,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。
恐慌像冰水般浇下。
他猛地翻身下铺,赤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。脚底板触到地面的瞬间,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。他踉跄两步,扶住墙才站稳。
墙边立着一排步枪。老旧的“辽十三式”,枪托开裂,枪管上泛着黯淡的油光。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纸,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:“保境安民”、“精忠报国”。
窗户破了一角,夜风灌进来,吹得油灯的火苗摇曳。
林征看见了墙角那面破镜子。
他几乎是扑过去的。
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,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——
圆脸,单眼皮,嘴唇厚实,左颊有颗新冒的青春痘。皮肤黝黑粗糙,年纪顶多十七八岁。头发剃得很短,青色的头皮隐约可见。身上穿着一件灰布军装,洗得发白,肩肘处打着补丁,胸口那颗扣子不见了。
林征张开嘴。
镜子里的人也张开了嘴。
“啊……”
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粗哑、陌生,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。
这不是他的声音。他是北京人,普通话二甲。
“二狗?你咋起来了?”
旁边铺位传来含糊的问话。林征僵硬地转头,看到一个同样年轻的士兵揉着眼睛坐起来,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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