轰鸣的和弦推进中,在指尖与琴键的剧烈摩擦中,在音色对命运愤怒沉重的叩问中……听众们注视着那个被暴风裹挟的纤细身影陷入深渊,又被光芒轻巧托起——
仿佛要将灵魂从胸腔中逐寸抽出,第一乐章最后一个重音落下,长达三秒的休止降临,而舞台中央的李艺率身体前倾,呼吸颤抖,正式向这个世界发出郑重宣告:
我要把这一路上的黑暗全部拧碎给你们看!
*
持续的慢板,如深夜里的独自疗愈。
长笛引出梦幻的主题,弦乐轻轻推起缓缓出现的旋律,钢琴以轻柔的琶音应答。
她的触键在此时变得那样脆弱。
音色像结冰的湖面,清澈见底,一点一点把现场的听众们卷进一个清晰又模糊的梦境里。
李艺率闭着眼,头微微倾着。
第二乐章的旋律太熟悉了,她练习过无数次,可今天……似乎不太一样。
每一个音符简直像是从她身体里被剥离出来——
她终于允许自己回想。
不再抗拒,不再逃避。
属于她明媚灿烂的前半生,一点微不足道的旧伤口,带着血腥味的那场大雨,在医学院被冰冷器械压迫的脊柱,曾经以为再也无法逃脱的轮椅,海因茨离开那天教堂玻璃天顶投下的棱彩光……还有,苍白灯光下具时望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脸。
她的快乐,她的迷惘,她的痛苦,她的软弱,她的愧疚,她曾经以为永远也无法割舍的羁绊……她的一切。
琴键在她的指尖被揉得柔软又透明,音色像在呼吸,像在等待,像在……告别。
眼角有些痒,似有液体无声滑落。
可她来不及去在意了。
这一刻的李艺率摒弃了纷乱的思绪,任由指尖触摸琴键,触摸着记忆的残垣,被困囿数年混混沌沌的灵魂终于在当下重获自由——
好疼啊。
真的好辛苦。
可是我还在这里。
……是的,我还活着。
整座音乐厅静得像是被柔软的新雪覆盖,因此观众席悄悄响起的抽动鼻子的声音显得那样突兀。
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乐章的停顿间,她甚至再没有余暇去看指挥一眼,自顾自地挥舞手指向前奔跑,奔跑……向一个没有目的地、即使永远无法停歇也心甘情愿的终点追去。
空气里的密度从凝滞变成滚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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